报亭的中央，坐着位胖胖的卷发女人，嘴里呸呸吐着瓜子皮。

她的身后，挂着封面花花绿绿的杂志，《中国国家地理》《足球周刊》、《兵器知识》《家庭医生》等，挤得密不透风。

平铺的隔板上，层层叠叠摞着各类报纸。

苏志强递上《我爱我家》：“老板娘，帮忙代销一下，可以吗？”

卷发女人瞟一眼，回答干脆：“不行，你这个卖不动。”

“我给你多点折扣？”苏志强没有商业经验，偶尔买菜买衣服，也从不讲价。

这会儿硬着头皮上，嘴皮子很不利索。

“你白送我也没用，卖不出去，搁这儿占地方。”

苏志强折返，宋卫华幸灾乐祸：“碰了一鼻子灰吧？”

“老宋，我想把这一期全部送给零售商。”

“什么意思？不要钱？你可别胡来，别说编辑部的智力劳动，纸张印刷都要成本！”

“卖不出去就是一堆废纸！还有之前的旧刊，堆在办公室积灰，干脆把它们卖给废品收购站！”

“你你你！”宋卫华惊骇：“你好大的胆子！”

“破釜沉舟，置死地而后生！老宋，你就装不知道，有什么事我担着！”

说完，重新回到报亭前，对卷发女人说：“老板娘，这一期，真的白送给你，你多推推，卖不出去你当废品处理，卖出去不用结算。”

“真白送？”

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！推的时候，麻烦你多说两句，《我爱我家》以后的故事更精彩。”

“行行行！提个建议，你们也学学《大众电影》，封面搞个漂亮姑娘的照片，不要千篇一律的风景名胜、花开富贵！”

一语惊醒梦中人，苏志强连声说谢谢。

就着报亭的电话打给何庆伟，让他们全部免费铺货。

何庆伟松口气：“这下简单多了。”

说到做到。第二天，苏志强叫来收废品的师傅老陈。

老陈骑着三轮车，分几趟，拉走了堆积如山的陈年杂志。

又给明小昭打电话，希望她成为《我爱我家》的封面女郎。

明小昭寄来几张生活照。

在青城，明小昭算小半个名人。

照片上的她，五官清秀，眉宇间透着干练爽利；与其她封面女郎的浓妆艳抹相比，气质截然不同。

崭新一期《我爱我家》出炉，摊在面前，散发油墨的清香。

明小昭清浅笑容的旁边，两排醒目艺体字：《养父养母扯后腿明小昭贪生怕死》。

正面形象，贬义措辞，强烈反差。

苏志强既兴奋，又忐忑，它能起飞吗？

何庆伟跑进来问：“还是免费铺吗？”

“免费，一个报亭铺一本，严禁多给！”

“得令！”

铺货当天，办公室两部电话成为烫手热线，苏志强和何庆伟的手机被打爆。

全部都是要新出的杂志。

编辑部连夜开会。

苏志强说：“再不能免费，恢复原来八折补货。”

何庆伟：“不行，他们占了这么多便宜，这回按九折结算！”

宋卫华：“那些精打细算的小老板不可能同意。”

何庆伟的眼睛瞅向苏志强：“不同意拉倒，好不容易硬气一回！”

“就按你说的办，工作你做！我向发行公司借车，这回我们开车送货。”

何庆伟和小蔡高兴得拍巴掌。

“今天铺的500多份，全部卖完。宋主编，麻烦你和印务公司说加印。加印多少呢？”

苏志强下意识地抬起手臂，所有人的眼光盯住他的手指。

他想了想，伸出食指：“1万份！”

宋卫华：“你疯了？”

方楠：“支持苏编！卖不完，我到火车站叫卖。”

吕丽敏：“我去夜市摆摊！”

一屋子人热血沸腾。

这一期《我爱我家》火爆出圈，一再加印。

明小昭由此家喻户晓，成为电视台的红人。

不久，她被调往情感调解节目组，担任《家有主心骨》的主持人。

苏志强再次明确杂志定位，写老百姓爱看的真情故事。

又在杂志醒目位置，刊发提高稿酬的启示。

一时间，情感类稿件如雪片，从四面八方飞来。

几位编辑优而选之，忙得不亦乐乎。

稿件质量和发行量渐入良性循环，杂志社的账面流水活跃起来。

宋卫华再去社里财务室，没人让他坐冷板凳，会计出纳个个笑脸相迎。

八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，黄亦菲和苏竹喧的成绩都有起色。

黄亦菲物理78，总分年级排名99，华珍似乎看到重回前80的希望。

苏竹喧仿佛开了窍，英语突破100大关，语文数学都有进步，物理成为强势科目，名次破天荒闯入150名之内。

她拿着英语试卷，在苏莲舟面前弹得哗啦响。

“是谁说我考不上高中的呀？”

苏莲舟撇嘴：“小人得志样，有本事你考青城一中！”

“按本姑娘的进步加速度，考一中不在话下。”

她嬉笑道：“听说你成绩很烂？等我考上一中，和你一争高低！”

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

周晓敏心中烦躁。

乔振华说的话犹在耳边，以后两个孩子想考报社，最多只能进一个。

之前苏竹喧考高中都悬，她根本不担心。

现在她的成绩起来，苏志强肯定会偏向亲生女。

苏莲舟怎么办？

苏志强哪里猜到她暗地里的盘算。

小女儿嘚瑟，他敲敲她的小脑袋：“得谢谢禾耘，他功劳不小。”

华珍也想感谢尤潇。

两家商议，请几个孩子在外面搓一顿。

周晓敏却说，就在家里请客。

她的手艺不比酒店大厨差，成为苏太太后，轻易不肯动手。

这回主动下厨，苏志强当即同意：“好，家宴更自在。”

华珍撸起袖子：“我们家里宽敞，就在我们家做，我给小周打下手。”

周末，两位主妇到超市采购，拎着澳洲牛肉、榕江土鸡、新鲜排骨、松茸菌菇等食材，满载而归。

五个中学生在客厅里玩。

乔禾耘翘着二郎腿，坐在沙发里，翻阅黄亦菲搬出来的杂志。

尤潇将游戏机联上电视机，玩任天堂的 GameCube游戏。

苏莲舟一屁股坐到乔禾耘身旁，撒娇说：“禾耘哥哥，我学不好物理，怎么办呀？”

乔禾耘眼皮都不抬一下：“读文科。”

“可是你读理科呀！”

“我读理科，和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我想和你考一个专业。”

乔禾耘鼻子里，哼出一声冷气。

苏竹喧和黄亦菲正在听CD，一人耳朵塞一只耳机。

郑秀文的《眉飞色舞》，两人一边听，一边张牙舞爪地打拍子。

敲门声响，华珍喊道：“亦菲，快去给苏叔叔开门！”

黄亦菲跑去开门，门外站着的，并不是苏志强。